“跳马！”
观棋者在我耳旁聒噪。
“不是这么跳，往这边跳。”他伸手拿起棋子，重重拍在棋盘上。
“将。”吴老师坐在对面稳如泰山。
“跳这边挡他的炮。”
“再将。”
“支士！看他还怎么将！”观棋者得意道。
“要不你来？”我已经被他惹得不耐烦，实在做好情绪管理。
他倒是识趣，笑盈盈道，“你来，你来，我就是看看。”
面对吴老师滴水不漏的布局，我能动的棋子少之又少，只有过河的小卒可以挪动。
“拱卒。”
耳边又想响起了啧舌，“嘶，哎呀。这不是找死吗？死棋啦。”
“你来吧，我不玩了。”
本来心烦意乱，想和吴老师下几盘棋分了一下注意力，结果这个观棋者搅得更加烦躁。我起身离开棋局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，想着要是能和亦凡和尚喝喝茶，那该有多好啊！可惜他被抓紧去了。
我内心里的三个“我”又争吵起来。
自我说：宇宙末日论是反叛军的把戏而已，无非是想为反叛行径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。人类远赴星河会导致宇宙末日，难道人类是全员恶人吗？我们在地球上时也没有把其他动物赶尽杀绝吧，甚至还尽量为它们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。
本我说：人类联合以极端高傲的姿态降临草薙星，扬言不能见到一丝反抗举动，并以全面清除居住在这里的拓荒者作为要挟，难道还不足以看出宇宙未来的命运吗？
超我说：不能一概而论，人类联合发出的威胁警告，意在为运输舰争取最稳妥的降落条件，站在正飞往这里的人类的角度来讲，这是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。虽然受到威胁的拓荒者们在情感上很难接受，可是我们并没有资本要求人类卸除武装后在降落，所以能做的只有配合，尽一切努力的配合。
我的脑子快被这些声音吵炸了，也许我真的需要做一次心理辅导。
从口袋里取出马楠强塞的名片，上面有心理咨询的地址。
李翠兰 首席心理咨询师
联系地址：新城-娱乐区-丁香街11号2楼
看了这名片后我又不想去咨询了，感觉这个咨询师肯定不专业，不过，漫无目的闲逛不如去试试，不能单看名字判断一个人的专业性。
按照地址找到了心理咨询室，一进门看到满屋子植物，虽然我的眼睛看不出清颜色，但能明显感觉到它们带来的生机。
“有人在吗？”
里屋走出一位女士，看年纪50岁在上下，头上烫满卷发，穿着西装短裙，是过膝那种。
“你是宋歌吧？”她放下手里的喷壶，热情地迎上来。
“是，部队让我来做心理辅导。”
她过来挽住我的胳膊，举止极为亲昵，让人很不自在。
“来，坐吧。”她翻看一打文件，看上几眼后又用另一份文件压上，然后说，“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你，咱们白云间新城中心广场上还有你、主席和司令长的雕像，纪念你们立下的功勋，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，前途无量啊！”
天花乱坠的吹捧让我很受用，“您过奖了。”
“怎么了，部队说你最近心态上出了一点点问题，遇上解决不了的烦心事了吗？跟我说说。”她语气和蔼，像是个极佳的倾吐对象。
“说不太清，总感觉有些压抑。”
“不用有心理负担，部队安排你来做心理辅导，无非是走个过场，在这里呆够了时长就可以回去了，咱们就当是聊天。”
“我不知道从何说起。”
“跟我来。”李女士起身带我进了里屋，那里白了一张超大的沙发，“用做舒适的姿势躺上去，放松下来，然后我来问，你来回答，让我对你多了解一些，帮助你缓解心理上的压力。”
沙发非常松软，身体靠在上面瞬间陷入进去，如果可以的话，我十分想躺在它上面好好睡上一觉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
“你今年多大年纪？”
“28。”我想想又不对，说，“应该是30，我三年前牺牲了，今年才刚刚复活，你懂我说的吧？”
“我了解一些。”她接着又问，“你在新城住了有一段时间了，觉得这里环境怎么样？”
“你是指生活环境吗？挺好，有一种理想国的感觉。”
“理想国这个形容有意思。”她笑了笑，从桌上拿起一盒香烟，问我，“你吸烟吗？”
“最近在戒了。”
她放回了烟，递过一杯水，同时问我，“你在部队做什么工作呀？”
“资料上没写吗？”
“都说了是走走过场，我没太仔细看，咱们闲聊而已。”
“我是怒焰行动的组长，主要负责抓捕次元黎明的余党，不过最近生病在家休养，又被评估存在心理问题，算是赋闲在家的状态。”
“你们平时那么忙，应该适当休养一阵，你是压力太大了，缓解一下就能回去继续工作了，我会给你过评估报告的。”
“但愿吧，我的办公室都被副组长占用了，回去的希望不大。”
“你的心思太重了，这是导致你情绪低落的主要原因，适当把事情想简单一些。”
“我尽量试试。”
在这里聊了大概两个小时，枯燥的话题让我感到困倦，期间睡着了几次，醒来时她又继续问起我工作相关的细节。
“你觉得自己的心态出现问题了吗？”
“有一点吧，但我的立场绝对没有变过。”
“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？”
“从次元黎明总部回来后，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，看到任何东西都是红色的，我觉得我时常感到烦躁也跟眼里红色的世界有关，毕竟红色带来的感官刺激很强烈，不像其他颜色。”
“红色是血液的颜色，你们在那里发生过搏斗吗？有人因此而流血吗？”
“没有发生搏斗，但有人流血。”
“谁。”
“前君莫迪。”
“他死了吗？”
“死了，是自杀。”
李女士沉默了一会，才继续开口，“你对他的死感到内疚吗？”
“有一点吧。”我赶忙又补充，怕这话对我的心理评估报告上有影响，“我只是觉得他罪不至死。他是一位学者，研发人脑计算机的初衷是绝对善意的。而且在我们审讯次元黎明余党时，很多口供可以证明莫迪没有直接领导恐怖活动，他作为前君是想领导次元黎明往光明的路上去走，只是他年纪大了，没有带领组织转型的能力。其他组织成员也并不听命于莫迪，让他作为前君更为是他的资历具有说服力而已。”
“听你的话，你很同情他。”
“是的。不过我只是同情他个人，不是认同他和次元黎明的做法，他们完全可以加入白云间，没有必要作为独立的组织去研究人脑计算机。”
李女士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，这让我有些慌，但是说了错话。
“我的意思是，次元黎明不该违背拓荒者的意志……你懂我意思吧？”
李女士的脸上突然挂上了微笑，“懂，我们只是闲聊。”
很显然，她没懂我的意思，而且这也会不是闲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