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亡命
厅堂。
安尘转过身，一撩衣摆坐下，面色如常地望着厅堂正中央立着的陈铮；羽阙转眼将手中的书搁在一边的案几上，继而回过头来：“陈铮，你同长荷如何相识？这些年为何帮他做事？都做过什么事？”
陈铮垂手而立，低眉颔首，虚目望着地面不疾不徐道：“十七年前，陈家村瘟疫，是长荷将我兄妹二人救出；这些年为偿昔日救命之恩，故而帮他做事；但说到底，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茗辉阁的身份，帮他作假了两本古籍，其他他要做的事，我并不清楚。”
“你还有妹妹？”墨维疑声道。
“家妹福薄，十三年前染病身故。”
“你做的这些事，茗辉阁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？”墨维语气如常，却意有所指。
陈铮摇头：“这份恩情说到底是陈铮的私事，故而不曾牵扯旁人。”
墨维兀自点了点头。
安尘轻叹口气，抬手按了按眉心：“陈铮，你当初做这些的时候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会害了自己吗？”
“不曾想过。”
“你为何一直欺瞒于我？”
陈铮静默不语。
安尘微蹙双眉直直地望着他：“陈铮，入我茗辉阁的这些年，我待你如何？”
陈铮依旧低着头，顿了一下，他忽而掀起衣摆跪了下去，他抬头望着安尘，眼底泛起丝不易察觉的恸然：“阁主待我......”他说着俯身重重一叩，“恩同再造。”
安尘别过视线，一拂袖道：“站起来。”
陈铮顿了顿，继而敛衣起身。
羽阙从三本书中挑出两本丢到陈铮面前：“这两本是完全经你手作假而出，没有其他人帮忙吗？”——其实羽阙并不确定三本书中哪本是原稿，他只是挑出了两本他猜测的赝品，想看看陈铮的反应。
可陈铮低头望着那两本书，久久没有出声，羽阙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获得丝毫情报，内心轻啧一声，道了声棘手。陈铮应该是猜出了他的意图，故而才没有一点表示。
他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哪个是原稿？这是长荷的意思吗？时至今日他还在维护着长荷吗？
双方对峙着，僵持着；就在墨维失去耐心正欲开口时，陈铮缓缓抬眼，他目光深邃，神色晦暗不明，缓声道：“赝品最重要的便是让人分不出真假，羽公子，你感觉能从我口中得知哪个是原稿吗？”
“你.....”墨维额前青筋一跳，却在这时，陈铮猝不及防动了起来，他转身冲向门前带着刀的随从，一把抽出那人腰间佩刀，侍从尚未反应过来，便见陈铮横刀朝自己脖颈挥去；在场众人皆是一惊，羽阙墨维齐齐动了起来，可事发突然，他们根本赶不过去。
灵巧的身形一闪而过，刀未落下，离门最近的三愿已至陈铮面前，一把了扣住陈铮的手腕；另一边，墨维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松下来便又提了上去，只见陈铮翻转手腕豁然挣开了三愿的钳制，反手将三愿猛扯了过来，紧接着寒刃便架到了她颈前，他拖着三愿向后退去，视线晃过在场众人厉声道：“都别过来！”
墨维内心骂了句娘，下意识转眼望向羽阙，却见羽阙挠了挠鼻尖，不甚在意地冲陈铮道：“那什么.....我劝你不要这么做，她应该比我更记恨你.....”
陈铮一怔，三愿被他一条手臂圈着，回头望着他语带戏谑道：“你在想什么呢？”下一瞬，三愿猝然挣开，转过身劈手夺下他手中的刀，速度之快，陈铮根本来不及反应；手起刀落，陈铮右腕鲜血喷涌而出，整条手臂失力垂下。
陈铮脚步趔趄后退两步，紧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，冷汗霎时间布满前额，陈铮脸色煞白，面部肌肉微微颤抖着。
三愿随手将刀抛还给已经懵了的侍从，依旧望着陈铮，微微昂首：“四肢健全不好吗？”
——三愿挑了他右手的手筋。
陈铮咬破了自己的舌尖，腥甜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，他举目环视，继而一头朝房间深处的翠玉屏风撞去，三愿气笑了：“你省省吧撞那个死不了人。”
羽阙疾步上前：“困兽之争。”
陈铮一头撞向那屏风，屏风的一扇却仿佛装了轴似的向后翻去，霎时间，羽阙脸色变了，那翻起的屏风后面，墙壁之上赫然显出一道暗门，随着屏风的翻动缓缓打开，陈铮闪身进入门中。
“风决，灵螭！”
风绳出手，还未触及便已被严丝合缝关上的暗门拒之门外，羽阙在墙壁前猛然刹住脚步，一拳砸在暗门的位置，低低骂了一声。
墨维上前道：“我来。”
羽阙退开，墨维检查了墙壁，又沿着屏风一阵摸索，最后面露难色：“应该是被里面的机关锁上了，外面这个已经打不开了。”
“喂。”三愿转头望向安尘，语气不善。
这一喊之下，羽阙和墨维也转过头来，一直默不作声的安尘对上三人的目光，无辜地一摊手：“这我可不知道。”
羽阙微沉眉目：“劳烦阁主帮个忙，遣人在陈家四周展开搜寻，陈铮受了伤，应当会留下些痕迹。”
安尘笑而不答。
墨维一拱手，也道：“还请安阁主帮忙。”
安尘轻笑一声：“既然墨家人开了口，这个面子，我自然要给墨城主。”
言罢一招手冲着门外道：“来人，追！”
整个陈家今夜鸡犬不宁，家主受伤叛逃，阁主亲自带人追捕，还有墨家和青龙司的人......陈家上下，一时间手足无措人人自危。
“阁主！后院南墙外有未干的血迹，一路朝林子深处去了！”
羽阙面色一沉：“走。”
三人翻墙而去，沿着血迹疾速奔出，一路将侍从们甩出好远。
一边追着，墨维疑声道：“这安尘当真肯追，他和城主又没什么真交情。”
三愿轻嗤一声：“他是在动摇。”
“动摇？”
“没错，”羽阙接过话道，“一方面他可能真的相信陈铮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，这样的话放任陈铮逃掉于他而言也并无损失；但另一方面陈铮知道茗辉阁太多的机密，今已叛逃，他若不死，安尘又始终放心不下。”说着，他侧眸示意了一下身后。
墨维向后瞥了眼，安尘已经跟了上来，他摇头啧啧道：“果然，这老奸巨猾的，怎么可能放任我们独自来追。”
“别废话了，赶快跟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