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茶楼
翌日。
两年未见，这茶楼比记忆中陈旧了些许，却依旧座无虚席热闹非凡。羽阙在门前站定抬头望着，往日的回忆猝不及防地涌现，一时间惹人唏嘘。
店里一个忙前忙后的少年余光瞟见在门前立着却不进来的两位客人，便满面笑意地迎出来：“客官可是要歇歇.....”话未说完，少年脸上的笑意凝固了，接着刷得便换了副见着仇人的脸，指着羽阙惊道：“你你.....你怎么又来了？！”
羽阙按下他的手，讪讪笑道：“好久不见，千吉。”
一晃便是两年的光景，昔日指着羽阙跳脚的孩子眉眼逐渐长开，已经成了干练的少年，一见羽阙却瞬间被打回了两年前满腹孩子气的模样。
二楼。
千吉不情不愿地给羽阙和戚哲端了茶，接着便抱着茶盘立在一边，满目不悦地瞪着羽阙，仿佛要把羽阙瞪成个筛子；猫婆婆磕了磕烟斗，悠悠道：“千吉，下去招呼客人。”千吉努努嘴，望了眼猫婆婆不容置否的脸，这才转身离去。
待千吉离去，羽阙抛开寒暄开门见山道：“婆婆，近日三愿有没有回来过？”
“三愿啊，”猫婆婆翻着帐簿，不急不慢道，“这两年四处乱窜，整日里不着家，前段日子似乎又跑到嫖州玩儿去了，个把月没回来过了，如何，找她有事？”
迈进茶楼没见到三愿，羽阙便做好心理准备了，如今真从猫婆婆说出来，羽阙还是心凉了半截，他低下眉目，默默握紧了拳头，语气中隐忍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艰难道：“......抱歉，婆婆。”
闻言，猫婆婆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抬头不解道：“嗯？你这是唱哪一出，好端端地道什么歉？今天突然过来，也不说介绍一下同行的朋友就火急火燎地问三愿，还......”说着，猫婆婆的声音顿住了，她视线越过羽阙望向他身后的阮咸，似是猜到了什么，神色凝重下来道：“怎么回事？羽阙.....那是三愿的阮咸吗？”
戚哲转眼望着羽阙，暗自叹息。顿了一下，羽阙缓缓点头，接着将整件事和盘托出。
猫婆婆已经许久没有翻动她的账簿了，她叼着烟斗，静静地听羽阙将话说完，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，末了，猫婆婆什么也没说，重重地一磕烟斗，叹了口气。
羽阙坐在椅子上，双臂撑着双膝，十指交握，沉沉地低着头。
柜子后面一阵东西翻倒之声，千吉冲了出来，红着眼睛扑向羽阙：“都是你！我三哥只要和你沾上关系准没好事！”
未及他碰到羽阙，旁边的戚哲便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，低声道：“别烦他。”
千吉不依不饶，身上的衣服倏尔空了，戚哲手下一轻，接着便见一只浑身黑色的猫从衣服里窜了出来，猛地扑倒羽阙身上，对着羽阙的脖颈和脸一阵乱挠。
就在千吉准备下口时，羽阙忽然抬手抓住它，将它整个拎了起来，他看着被拎在空中龇牙咧嘴、四爪乱蹬的千吉，像是作出保证一般认真道：
“我一定会把三愿找回来的。”
“一定会的。”
“千吉！”猫婆婆愠怒道，“让你下去招呼客人，你怎么还在这儿？！”
千吉明显一哆嗦，耳朵顿时塌了下来，这才挣开羽阙的钳制，落地转身，叼起自己的衣服离去了。
猫婆婆合上帐薄，咂咂嘴，垂眸兀自道：“没关系，三愿从小就命大，这点事......就这点事.....”半晌，她呼出口烟，站起身虚目望着柜台道，“你刚才也说了，三愿如果回江桐县找你，青龙司会来信；出了这么大的事，她肯定受了伤，不去找你的话可能会回这里吧，不过她应该舍不下她这把阮咸.....”猫婆婆自顾自碎碎念着，戚哲看得出，她是在压抑自己的担忧；末了，她终于抬眼望着二人，缓声道：“舟车劳顿，我去开两间房，你们先歇着，我们......再等等三愿。”
晚饭过后，月上梢头，宾客逐渐散去，茶楼打了烊，一楼偌大的厅堂只掌了两盏小灯，昏黄阴暗的光线里，羽阙抱着阮咸独自静坐。
千吉一整天都红着眼睛，再好的生意也笑不起来，三哥失踪带来的担忧惶恐一股脑全化做了对羽阙的愤恨，白日里猫婆婆拦着不好发作，这会儿看羽阙自己坐在楼下的厅堂，千吉当即决定冲下去将他暴打一顿，警告他以后离三哥远点！
就在他带着满腔愤恨征战一般准备下楼时，面前的房门去倏尔打开，戚哲迈步出来挡在他面前。
千吉一怔，抬头怒道：“又是你！别拦着我，不然连你一起打！”
戚哲合抱双臂轻嗤一声，转眼示意了一下楼下，语带不屑：“现在你还想下去吗？”
千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，却发现猫婆婆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楼下，正背着手朝羽阙走过去，千吉气焰瞬间灭了一半，小声道：“都是他让三哥帮他，三哥才去涉险的，不知道婆婆为什么老是护着他。”
听罢，戚哲眉目半沉，望着他淡淡道：“你三哥若是听见你这么说，估计要揍你了。”
千吉昂首瞪着他：“我说的不对吗？”
“你说呢？本是自己的念头自己的意愿，到你这儿变成了听命于人甚至被逼无奈，这对你三哥来说难道不是一种侮辱吗？”
“......”千吉一时语塞，抿着嘴不知如何反驳。
戚哲望着面前低自己一头满脸不甘的少年，顿了顿，忽而抬手按住他的脑袋，声音放低了下来：“我们会把三愿姑娘带回来的，这两天不要再找他麻烦了。”
千吉被摸了头，顿时炸毛正要发作，却见戚哲转过头垂眸望着楼下的羽阙，神色带着些许沉寂，缓声道：“他比你更了解、也更畏惧‘失去’。”
千吉微怔，戚哲语罢，收手转身回房，末了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道：“当然，就算你真想找他麻烦也打不过他，只有被揍的份儿。”
千吉：“......”
这混蛋！
戚哲一扬眉，回过头迈进房间带上门：“努力修炼吧，好好变强，才能护着你三哥，才能揍楼下那个。”
戚哲房中的灯没多时便熄了，千吉静静立在搂上，低头看着羽阙和猫婆婆，回忆着刚刚的对话，半晌，他一掌拍在身边的木栏杆上，继而转身回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