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阙冷笑一声，一拍琉珂的肩膀道：“什么时候开始着手梼杌草的交易，有哪些买主和卖主，所有梼杌草、其余的人都在哪里，以及十年前有没有接触过一个十六七岁的鲛人少年——继续问，我去找一下俞指挥使。”
琉珂略一点头：“知道。”
羽阙叩开书房门，俞青晨抬眼望来，三愿继续看着手中的文卷，头也不抬道：“问出什么来了？”
“没。”
“我就说，”三愿翻过一页，不急不缓道，“一看就是个棘手的货色。”
俞青晨不解道：“那你此来......？”
“俞指挥使，”羽阙应道，“这个老人很有可能就是三十五年前梼杌草旧案的人犯，审问的时候看得出，他和朱雀司打过交道，似乎清楚朱雀司审问的一贯做法，而且对朱雀司有明显的敌意。”
俞青晨面露难色：“旧案犯早在抓他之前便查过了，但凡能查到的，没有一个特征对得上。”
“那些查不到的呢？”羽阙道，“或者说当年有没有漏网的......”
“慢着，”三愿打断了羽阙的话，她抬眼望着二人，眯起双眸微微思忖道，“有没有可能......不是旧案犯呢？”
俞青晨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，羽阙神色便已然变了。
“旧案犯那边一无所获，可是换个角度想，了解梼杌草，很有可能和旧案有牵扯，又清楚朱雀司的审讯方式，从这个几点看的话，值得怀疑的对象......应该不只是旧案犯。”
俞青晨眉尖一颤：“你是说......？”
“俞青晨，”三愿意味深长道，“不管愿不愿意，或许你都应该往这方面查查。”
夜幕深沉，碎星隐于夜云，天色逐渐阴了下来，带着寒意的小雨淅淅沥沥，年轻男子身着朱雀司服，默然垂首立在池塘边，虚目望着跃出水面的金鱼。
身后的同伴经过走廊，脚步一顿，转眼望过来，好心提醒道：“徐卿，下雨了，快些回房吧。”
徐卿并未回头，略一扬手，声音清寒：“知道了。”
拂了拂肩头的水渍，徐卿叩开房门，却见同屋的张冬九正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披衣下床，他面露疑色：“冬九，这么晚了，还着了凉，这是要去哪儿？”
张冬九轻咳一声，瓮声瓮气道：“午后不是带回来了一个梼杌草贩子嘛，到现在也没审出什么结果，这会儿换班，琉珂让我去看一会儿.......咳咳......”话未说完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。
徐卿敛了敛眼神中的复杂，担忧又无奈地望着他。
张冬九笑笑，摆手道：“不妨事，小问题。”
“罢了，”徐卿便道，“你歇着吧，我替你去。”
“可是......”
“别可是了，回去躺着。”
带上房门迈步离去，徐卿抬眼望着浸在夜色中的朱雀司，神色沉了下来。
他抬手同门外把守的兄弟招呼一声，继而推开戒律房的房门，房中的光线一寸一寸透进来，他抬起头，对上老人意味不明的眼神。
带上房门，徐卿上前在老人面前站定，紧蹙着眉静默良久，末了，老人弯了弯嘴角，不急不缓道：“好久不见。”
徐卿垂下眉目，声音低沉：“陆伯，一别十四年，您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。”
“应该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吧。”老人抬手搔了搔耳朵，不以为意道；镣铐的声音在徐卿听来格外刺耳。
他重重闭上眼睛，一阵静默，再睁开眼时，紧蹙的眉尖却渐渐舒展开来，他缓缓抬手，扶上身后弯刀的刀柄：
“这么做或许不对，但从发现您被带到朱雀司来我便有了这个念头，直到现在，见到您，我还是觉得应该这么做。”
老人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到他衣襟上纹着的朱雀，他的目光逐渐深邃，他盯着那金丝的纹路，沉默半晌，最终轻嗤一声，声音喑哑道：“穿上这件衣裳，做什么可都得顾忌后果了。”
“徐卿——明白。”
处理完白日里剩下的琐事，琉珂打着哈欠踱回房去，拐过转角，一手搭上房门，却听不远处一声厉喝：“琉珂！”
熟悉的呵斥让琉珂本能地一个激灵，抬眼望去，却见俞青晨、三愿和羽阙三人步履匆忙而来，琉珂望着为首的俞青晨，疑声道：“老大.......？”
俞青晨眼底带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人犯呢？”
琉珂不明所以：“还在戒律房，我让冬九看着呢；方才司里还有些琐事没处理完，我看左右也审不出什么了，就......”
俞青晨闻言，脚步未停一言不发越过他朝戒律房走去，琉珂莫名其妙，继而未及多想转身跟上去，同时转头问羽阙道：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羽阙顿了顿，沉声道：“查明人犯的身份了。”
戒律房位于朱雀司最深处，入夜之后更是人迹罕至，一行四人赶到的时候，房门大开灯火通明，房中却是空无一人；两个看门的妖捕倒在门前不省人事，琉珂几步上前蹲下查看，末了站起身冲俞青晨一点头：“只是昏过去了，性命无碍。”
俞青晨朝房内巡视一周，重重一掌拍在门框上，她暗骂一声，刷然转身：
“把这边处理一下，我去找张冬九！”
“是！”
点了几个人安顿好伤员，琉珂跟上前去，蹙眉问羽阙道：“你方才说人犯的身份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陆洪钊，”羽阙应道，“三十五年前参与过梼杌草旧案的朱雀司妖捕。”
“妖捕？！”琉珂眉尖一跳。
“没错，二十年前因眼伤退役，独子陆仲年也是朱雀司妖捕，十四年前殉职，自那之后，便与朱雀司渐无瓜葛，后不知去向。”
琉珂微怔，两代人都曾任职朱雀司妖捕，一个因伤退役一个殉职，这样的人.......到最后却走到了这一步。
俞青晨一把推开房门，喝道：“张冬九在吗？”
闻言，内室一阵悉索之声，张冬九匆忙披衣下床，疾步出来应道：“老大，我在！”
猛一出来着了冷风，张冬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。
琉珂望着他，略微诧异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抱歉啊，琉哥，咳咳......”张冬九紧了紧外衣，吸着鼻涕道，“本来我要去的，但后来徐卿看我病得厉害，便替我去看守人犯了。”
“徐卿。”三愿微眯双眸，低声念着这个名字。
俞青晨回头：“怎么了？”
三愿抬眼望着几人：“方才陆仲年的死因，你们留意了吗？”
“十四年前海蛟一役......”
“我不是说这个，卷载里提过，他是为了保护战友才死的，”三愿稍稍一顿，语气微寒，“当年被他救了一命的，正是一个叫做徐卿的十七岁少年。”
几人皆是一愣，俞青晨登时沉下了脸色，拂袖转身走出房间；张冬九一头雾水，几步上前：“琉哥，这究竟怎么回事？”
琉珂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先回去躺着，病养好了再说。”
话音未落，门外已响起浑厚的琴音，琉珂知道，听到这个声音，朱雀司所有妖捕，无论在做什么，立即在庭中列队集合。
又是奔波无眠的一夜了。
羽阙转眼望着三愿：“我和他们一起去，若真是徐卿救走了陆洪钊，应该走不了多远；你困的话先回房睡会儿。”
“睡什么睡，”三愿迈步离去，“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