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建明脸色极其难看，他已经说不清心底里是恨是怒还是悔了。
在这一刻，他和黄春的心情是一样的，如果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。
可是，时光不能倒流。
这一切是真真切切发生了，他都不知道自己明天早晨上班的时候，该怎样去面对同事和领导。
如果这么多年他对罗家一直不提也就罢了，可是他为了不让别人骂他是陈世美负心汉不得不做了一些事。
却没想到终遭反噬。
“我不知道我这次清醒会维持多长时间，但我告诉你们，只要我活着，我就不允许你们去打扰菲菲以及罗家。”
他又看向刘美丽，“今天你想从我手里将菲菲的学籍抢走，是想撕了吧，刘美丽同志，你也是大学毕业生，你是有文化的人，你就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是违反法律了吗？”
刘美丽在看到老爷子清醒的时候，一颗心就跳得很慌乱。
她的公公顾及她的面子，没有将她抢学籍的事说出来。却没想到被这死老头毫不留情的当众给揭穿。
霎时之间，她的脸色就变得难堪。
她不甘心被指责，刚想反驳，黄春凌厉的视线扫向刘美丽，厉声的问道，“刘美丽，你爷爷说的是真的吗？”
刘美丽嘴唇动了动，什么话都没有说。
一直没吱声的沉琴皱着眉头道，“你是怎么想的？还想将学籍给毁了，你也太幼稚和愚蠢了吧？”
“我也是一气之下，妈，那贱丫头做事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沉家老爷子忽然暴怒了，手指着刘美丽，“你再给我骂一句？”
刘美丽没有想到沉家老爷子突然发火，吓得一下子躲到了沉建明的身后。
虽然心里恨的要死，可她不敢骂了。
“菲菲做的真对，如果我是她，我会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声明与你们这家人脱离关系，看看你们丑恶的嘴脸，看看你们丑恶的行为，你们是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指责菲菲无情无义？”
“爸，你别说了，也别生气了，建明这事儿做的太湖涂，他也得了报应，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。”沉中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道。
发生这样的事情还能怎么样？
难道还能将他们一个个的都打死吗？
和沉浅菲这个丫头已经再没有和缓的可能，所以家里这些人也不能翻脸，对不对？
骂他们一顿解解气也就罢了。
沉家老爷子冷冷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儿子，他对沉中很失望。
但是看到他鬓角的头发都已经白了，骂他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。
再度看向沉建明和刘美丽，声音严厉的警告道，“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，从现在开始不许打扰菲菲，不许在背后做小动作，还有，和柳芝不许再来往！”
话到最后，老爷子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恨意和一丝颤抖。
就在十二年前，他得知了妻子死亡的真相。
他的阿娟不是意外溺亡，是被柳芝的爷爷失手推进河里淹死的。
而在那之前，他的阿娟在河边洗菜，那时候郊区有一处清澈的河水，他们的家就在距河边不远的镇子里。
柳芝的爷爷是他最好的朋友，可那一天，他喝多了酒，起了歹心，挣扎之下，他失手将阿娟推了进去。
他恨呢，恨不得将他给杀了。
可是那该千刀万剐的恶人，早已经不在北城。
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调去了哪里。
那个好心告诉他的人是当时的目击者，没来得及将人救上来，还不敢说出事实的真相，还是在临终的时候告诉他这番话的。
急火攻心之下，他就得了病。
清醒的时候，也终于打听出来那个恶人在哪里。
可他迟疑了。
一是没有证据，二是这件事情真要闹开来，九泉之下的阿娟也不得安宁。
想来那个恶人，也绝对不会与别人说起这件事的。
他去过他待的城市，他刚刚退休，级别高，所以进了干休所，那里是有警卫守着的。
他提出要见他，那恶人自知心虚，竟然说不认识他。
后来他不得不回来。
他本就不是一个心胸有多开阔的人，所以病情更加的严重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清醒的时间会很长。
只要给他半年的时间就好，他一定会亲手将那个该死的恶人摁在水里，让他亲自尝一尝溺毙的滋味。
不由得又想起了今天送他去派出所的小姑娘。
湖涂的时候，他有些神识还是在的。
他清晰的记得那小姑娘称呼他为太爷爷。
她的眉眼和小时候那个小雪团子一样的菲菲几乎重合在一起。
是了，那就是他的曾孙女沉浅菲。
当年三岁的小姑娘，如今已经长大了，聪明漂亮，还那么优秀。
而且她还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好孩子。
所以他不会让沉家这些蠢货去打扰她的。
他的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曾经最疼爱的孙子。
如今已经变成了他最不想见的样子。
老爷子经历了这么多，性格早就变了。
毕竟清醒过来的刹那，他心里最大的念头就是亲手杀了那个恶人。
看到屋子里人各怀心思没人说话，老爷子嘴角带着冷意，开口说道，“沉建明，你和菲菲母亲离婚的时候，拿走了家里多少钱？”
沉中想说什么，可嘴唇动了动，想要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。
同时心底里也生起一丝不安，他总感觉父亲这次清醒和以前的情形不一样。
沉建明脸色很难看，他是想失口否认的，但是在纺织厂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，如今在家里再不承认也是不可能的。
低垂着头，声音闷闷的说道，“一共三百元。”随后又加了一句，“那里也有我的工资的。”
下了乡的沉建明没干过多少农活，娶了罗玉芬之后，又通过考试，进了公社的小学校。
他教数学罗玉芬教语文，那时候他和阿芬是人人羡慕的一对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此时此刻的沉建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当年的情景。
“所以你不但将自己的工资拿回来，还将罗玉芬的也抢过来了？”
沉家老爷子怒极反笑，手指点着沉建明，讥讽道，“你倒真是好样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