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二否认了裴寂的指责。
“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没人接应，俺就是一个人，”他不耐烦地回答，“休想靠这些来唬俺！要么照着俺说的做，要么大家一起死！”
“谁指使你这么做？”裴寂问，“曹教头将你从死囚牢里提出来，这事一定十分隐秘。然而那人竟能提前知道，还预先控制了你的家人，威逼你替他做事。我想，这人一定有权有势——”
“闭嘴！”尤二粗暴地打断，“说这些没用！俺死也不会告诉你！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之后会怎样？做完这事，那人能容你活下来？至于你的妻儿估计也没用了，必然只能灭口。难道你还期待他大发善心放过全家，再给一笔钱让你们走？清醒一点！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，死人还不用花钱。”
尤二脸上一阵抽搐。裴寂的话戳到了他最深的顾虑。“没办法，只能赌这一铺，”他拼命安慰自己，“东京城里还有几个熟人。找他们安排地方，一手交货一手交人，立刻远走高飞……”
“我们可以帮你，而且只有我们可以帮你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
“不要急着否认，”裴寂劝道，“仔细想一想，我们有理由帮你。谁是那个阴谋想要夺走雷火秘卷的人？他有什么图谋？曹教头想知道，栾女史想知道，他们背后是上清宫和皇帝，一定也想知道。至于我，既然有人想要我的命，我当然很想知道他是谁。而你，既然想要救出你的家人，最好的选择只有跟我们合作。靠你东京城里的熟人靠得住吗？熟人就不会出卖你？你们到底是过命的交情，还是仅仅一块儿盗过墓？”
尤二明显动摇了，但匕首还不肯松。“裴先生，您说得都对，但我刚才伤了曹教头……”
裴寂摇摇头：“不用担心这个。咱们之所以能合作，并不是看你之前做过什么，而是接下来你要做什么？你能做什么？这才是最重要的！你想救回家人？顺便得到一笔钱远走高飞？正好、我们也想揪出那个想抢雷火秘卷的人，挫败他的阴谋。你看、目标是不是很一致？你是打算靠自己赢一个活下去的资格，还是像绑好的猪那样把自己献出去，祈求对方大发善心？一边是绑架你妻儿的人，另一边却曾经和你并肩奋战。谁更值得相信？你仔细想想。”
直入人心！裴寂的每个字都锋利如纸。尤二完全动摇了，只剩下最后一点患得患失：“但是、但是万一没成功怎么办？你觉得……”他期待地望着裴寂，似乎想从咒剑士嘴里得到一个包票。
答应他！保证一定救回他家人！栾华几乎想冲上去替裴寂回答。只要匕首放下，接下来什么都好说。该骗为什么不骗——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道德。
然而、裴寂却严肃地摇头：“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。”
尤二顿时一脸失望。栾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裴先生！她很想大叫：这时候还说什么大实话！骗他先把刀放下不好嘛？！不好吗？！
裴寂继续说：“毕竟你的妻儿已经落到了那人手里，他一定会安排严密的守备来确保筹码有效。你要知道，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成功的事情。尽可能做好准备，尽量摸清对手底牌，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——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承诺，也是我一直以来做事的原则。你知道吗，在泰诺西有一种叫昆西的牌，制胜要诀和我刚才说的这些差不多。说到这个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，以后我们大可以切磋——”
这话题已经跑到天涯之外了。“裴先生！”栾华生气地制止裴寂继续介绍昆西牌。这是在胡扯些什么？尤二手里还握着刀子哪！
她依然很紧张，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乎想象。
当啷两声，尤二爽快地丢下匕首，跪下去扶起裴寂：“裴先生，您说得对。这世上没什么事绝对能成。俺要是真带着那东西回去，多半最后一家老小都死得不明不白。左右都是死，还不如博他娘一铺！就算救不出她们娘儿俩，俺也要亲手报这个仇！”
为了搀扶裴寂，尤二低头半跪，毫无防备。有那么一瞬间，曹启宗似乎想一剑砍下。
不行！裴寂严厉地用眼神制止了曹启宗，然后友善地对尤二说：“给我那瓶药，谢谢。”
“啊，给你。”尤二赶紧将掉在地上的青瓷瓶捡起来，递给裴寂。
很朴素的瓷瓶，除了瓶底有只单足起舞的红鸟，再无任何纹饰。说起来，茱苓的裙服上也绣着类似的纹样，这一定是古代昆仑王朝的某个标识。裴寂拔掉瓶塞，轻轻一嗅。“一万年前的药，到底还有没有效呢？”他自言自语。
“幽邃石雕成的药瓶能永远维持药效，”茱苓回答，“只有最好的药才用幽邃石瓶。归元仙露生效稍微慢了些，但绝对没有坏处，还能增强体质。”
原来不是青瓷。虽然看起来光洁坚硬，很像瓷器。
裴寂点点头，将小瓶里的药一饮而尽。“真苦，”他随口抱怨，“还以为仙露应该是甜滋滋的东西，就像草莓酒或者别的什么酒。”
茱苓说“生效会稍微慢一些”不知道是按什么标准。实际上，归元仙露生起效来半点都不慢。喝下去没多久，裴寂已经能站起来了，而且活动自如。栾华不敢相信，仔细检查他左肋，却怎么也找不到断骨的位置。
“痛痛痛！我感觉再摁几下它们可能又要断了……”
栾华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：“这不可能！难道骨头真的已经接好？”
那一刻，栾华的感觉是崩溃的。学了这么多年医术，结果不如一万年前的古人。一小瓶药喝下去，断骨立刻完好如初。这么玄幻的事情居然成真，看跌打的医生都可以去上吊了。昆仑仙人这么厉害，为什么还会灭绝？
“归元仙露配起来可是很不容易的，”茱苓骄傲地说，“骨头断了算什么，只要没死都能治好，”她冷不防拔了裴寂一根胡子，递给栾华，“你看，是不是比以前更黑。”
“痛痛痛——”裴寂凄惨地被无视。
栾华呆呆地接过那根胡子。的确、虽然末梢依然灰白，根部却明显青黑许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