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打算 ，即算是屠夫已经死了。
他躺在雨中，从肚子到胸口有一条蜈蚣一般的口子，那外翻的肉被暴雨冲刷成了粉红色，肥腻的肠子在雨水的浮力下被挤到了伤口外面、蠕动着，似乎是想要诉说些什么。
非白蹲在屠夫的尸体旁边，眼神飘忽着、左看右看，时而咬牙、时而从牙缝里发出微笑却尖锐的笑声。
大概是因为周围没有人在出现，非白的目光又落到了屠夫的身上。
然后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嵌入了血肉的碎玻璃……
非白站起身来，来到了屠夫的头颅前，他歪了歪头，说道：“恶魔的脑袋还真是有够丑，我一并帮你料理了，省得到了地狱还要吓着其他人。”
说着，非白用那块淌血的玻璃对准了屠夫的喉咙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，一个被大雨淹没的脚步声出现在非白的身后。
“喂！喜欢分尸可不是个好习惯，我不记得我以前这样教过你。”极恶拿着一把黑伞，站在非白的身后，顺手点上了一只烟。
非白缓缓回过头来，却只看见一张模糊的脸。
非白疑惑着，却忽然看见那张模糊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炸开来，红色的、粘稠的液体向四周喷溅开来，而后，那断裂的脖颈上竟然又生出一颗白森森的脑袋来。
尖牙、复眼，总之绝不是人就对了。
“哈！”非白笑出了声来，他缓缓说道：“又来了吗？还好，地狱还没关门。”
极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，自言自语道：“还好我见过的疯子够多。”
说着，缓缓把雨伞放在了地上，那烟蒂上的光却依旧在大雨之中忽明忽暗着。
……
晨曦来临之时，天空刚好放晴，非白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，直到他把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完全灌进肚子里，他才发现自己是在钓虾厂的病房里。
自己穿着一套干净的白色睡衣，身上裹着很多绷带，在床上坐了那一会儿，他站起身来，走向门外，却看见自己的师父正在院子里的吊床上睡着。
他并没有叫醒极恶的打算，却在走到门口之时被极恶叫住了。
“你醒的真是时候，燕子马上回来。”极恶从吊床上翻下来，说道：“我钓了不少虾，待会我们喝一杯，好好聊聊。”
非白回头，顿了顿，问道：“我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“当然是我把你救回来的。”
非白皱眉，却欲言又止。
“感谢的话说不出口，也不用勉强。”极恶笑了笑。
非白说：“我只是……”
“不知道该从何说起？”非白在身旁的小马扎上坐下，点燃一支烟，问道：“仔细想想，你失去意识后的最后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在和那个像是一座山一样的疯子互砍。”非白咽口水。
“是吗？”极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，说道：“再想想。”
非白眉头紧锁，望着脚下阳光的影子，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：“我好像……杀了他。”
极恶深深的吸了一口烟，然后把脸埋在烟雾的后面，继续问道：“他？是谁？”
“我说过了，是那个……”非白忽然停住，一些零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之中一一闪过。
尖牙、外突的眼球、以及地狱的火焰。
“那是一只怪物？”非白说着，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荒谬，他颤抖着说道：“我杀了那只怪物，然后把他开膛破肚！”
“你为什么要杀他？”
“因为……他想杀了我？”非白的语气并没有那么坚定。
“只是这样吗？”极恶的眼神沉了下来。
“因为，我需要……”救赎两个字非白并没有说出口。
“需要什么？”极恶没有要放弃的打算。
“等一等！”非白忽然提高了声调，他揉着自己像是忽然遭受了电击的太阳穴，说道：“那个人不是我！是那只鬼！”
“鬼？”极恶抬起了脸来，拿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。
非白没有再回应，实际上有很多事情，他并不想被其他人知晓。
“非白。”过了许久之后，极恶才又开口说道：“那个胖子的确是你杀的，你还想连我也杀了，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，所以只有一种解释，那是另外一个你。”
“另外一个我？”非白深吸了一口气，像起了那个天桥底下的算命先生，他曾经对自己说过：你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。
如果真的是这样，那不是鬼又会是什么？而且，自己已经亲眼见证过地狱了，不是吗？只是，这种事情没人会相信吧？
“我不明白。”非白摇头。
“如果我相信你，你也得相信我。”极恶把烟蒂踩灭，说道：“做这一行这么久了，我见过得疯子很多，而你，不算是其中最疯的一个，还有得救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我疯了？”非白的眼中露出不可名状的神情，他无所适从的往向四周，在眼神终于找到焦点之后，略带愤怒的问道：“你是说我疯了吗？”
“如果你还有其他更好的说法。”极恶淡淡道：“除了聊斋志异之外？而且，你自己没有那样想过吗？”
“当然没有。”非白没有犹豫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我说过！”极恶站了身来，说道：“你要相信我，我才能帮助你，就好像当年一样。”
非白深吸一口气，咬了咬牙，转过身来说道：“我当然记得你救过我的命，但我现在无法感谢你！你懂吗？”
极恶无奈的笑了笑，说道：“我早说过，你不适合当杀手。”
“你早知道？”非白狰狞的笑道：“难道不是你把我训练成了一个杀手的吗？”
“哇喔！”极恶兴奋的叫出了声来，他说：“看来我找到你的病根了。”
“少来了！”非白转过了头去，推开门。
“嘿！小白，你只会在我面前闹脾气，不是吗？”极恶微笑着，说道：“怎么？还要我买玩具来哄你吗？这次想要什么？遥控汽车？飞机模型？还是我一直理解错了你的喜好，我该买只粉红独角兽给你吗？”
非白没有回头，那只脚却并未迈出已经打开的门。